陸軍某旅偵察連官兵在訓練期間進行比武。李鵬舉攝
西北邊塞演訓場，黃沙彌漫，陸軍某旅偵察連官兵團結拼搏，在年度軍事訓練摸底考核中拔得頭籌。考核結束后，官兵們結合戰(zhàn)位實踐和使命任務，學習討論黨的二十大報告，共話成長感悟，暢想未來藍圖。
5年前，在深化國防和軍隊改革的浪潮中，該連隊由3個來自不同作戰(zhàn)師、具有光榮歷史傳統(tǒng)的偵察連隊官兵選調組建。力量的融合，從來不是紙面實力的簡單疊加，要取決于官兵之間產(chǎn)生的“化學反應”。如何聚流成河、攥指成拳，這個連隊努力尋找著“催化劑”。
“組建以來，我們連在傳統(tǒng)與轉型的碰撞融合中，不斷深化對初心使命的認識，作戰(zhàn)能力不斷提高。”該連指導員劉洋說，深入學習黨的二十大報告，他和戰(zhàn)友們對加快轉型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碰 撞
“拳頭都沒攥緊，力量從哪里來”
時代的大手，在推動著宏觀歷史前行的同時，也在創(chuàng)造著一些微觀巧合。
37年前，3個連隊攜手參加邊境作戰(zhàn)，涌現(xiàn)出各自的英模典型，形成各自的光榮傳統(tǒng)。
8年前，3個連隊同赴庫爾勒訓練基地參加新疆軍區(qū)偵察兵比武集訓，從戰(zhàn)場上生死相依的戰(zhàn)友演變成鏖戰(zhàn)沙場的對手。
5年前，在調整改革中，他們重新并肩站立在同一支隊伍中——3個連隊各抽出一部分官兵，組成了一個新連隊。
“強強聯(lián)手，一定會產(chǎn)生更大的能量！”這是官兵們對這個新連隊最直接的期待。
2017年5月初，高原軍營，積雪消融。誰也沒想到，那天下午，期待已久的“會師”竟然充斥著莫名的“火藥味”。
一級上士劉偉先聲奪人：“那年冬天，我們連隨部隊冒著嚴寒，人均負重超20公斤，在戈壁雪野連續(xù)拉練6晝夜，行程180余公里。拉練報告上報中央，毛主席親筆批示‘這樣訓練好’。”說罷，他掏出手機點開鏈接讓大家看，“論能吃苦，我們首當其沖。”
“你這算什么苦！”中士李龍不以為然，“當年，我們連著名戰(zhàn)斗英雄任德勝為解救村民，帶領官兵與數(shù)倍之敵連續(xù)作戰(zhàn)兩晝夜，拼殺到最后一顆子彈，直到獻出生命。那股大無畏的精神氣一直傳到現(xiàn)在，面對再艱險的絕境，連隊從沒有一個人退縮。”
“那年，我們連頂風冒雪剿匪，連續(xù)5天5夜猛追猛打，土匪跑到哪里，我們就追到哪里，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打得敵人聞風喪膽。”李龍的話還沒說完，一級上士董長紅突然起身插話：“要比連續(xù)作戰(zhàn)能力，我們沒怕過誰。”
針鋒相對的氣氛持續(xù)發(fā)酵，場面像極了電視中的辯論賽。
發(fā)言的3個人來自3個不同的榮譽連隊。新連隊組建第一天，他們從天山南北匯聚而來。面對新起點，時任指導員馬濤把大伙召集起來，希望從“艱苦創(chuàng)業(yè)”切入，分享彼此的光榮傳統(tǒng)，拉近相互距離。誰知，局面有點失控。
看到大家對光榮傳統(tǒng)如數(shù)家珍，馬濤既佩服又驚訝。他并不知道，3名戰(zhàn)士較勁的“種子”，早在幾年前就已埋下。
那年，新疆軍區(qū)組織偵察兵比武集訓。3人分別代表各自連隊角逐賽場，幾經(jīng)對抗互有勝負。在那場持續(xù)大半年的艱苦比拼中，平均每個人要跑壞3雙陸戰(zhàn)靴、磨破2雙戰(zhàn)術手套，每周考核動態(tài)排名。作為對手，他們把對方“恨得牙癢”。
如今，站在同一個隊列中，劉偉曾主動上前“握手言和”，李龍笑著擊掌回應。然而，兩人目光撞在一起，彼此不服輸?shù)难凵窈翢o遮掩。
競爭和較勁無處不在，哪怕只是打掃衛(wèi)生這樣簡單的事。
營區(qū)待建，部隊借用一處荒廢近10年的營院作為臨時駐扎點。操場的雜草沒過膝蓋，灶臺上堆積著灰塵，整治營區(qū)成了他們最急迫的工作。干活中，他們各出各的招，使出渾身解數(shù)，處處都想爭個高低……
最初的那段時間，連隊似乎成了角力場，官兵們更像是對手而非戰(zhàn)友。餐桌上的下飯醬究竟是擺辣椒絲還是辣椒醬，教育筆記的書寫格式應該沿襲“你的”還是“我的”，就寢前到底是搞體能小練兵還是閱讀學習……這些都成了他們暗中較勁的“擂臺”。
一次營里組織比武，劉偉和李龍產(chǎn)生激烈爭執(zhí)。劉偉認為，比武應區(qū)分年齡層次組織，李龍反對說戰(zhàn)場不分年齡，只看勝敗，要比就所有人逐一連貫作業(yè)。激烈爭執(zhí)的背后反映的是兩人所代表的“夜老虎連”與“英雄偵察連”不同的訓練傳統(tǒng)。“夜老虎連”注重訓練過程，他們倡導科學、客觀的訓練；“英雄偵察連”偏向對結果的追求，不顧一切完成任務是他們的首要目標。
大家爭得面紅耳赤，誰也說服不了誰：“過去都是響當當?shù)挠⑿圻B隊，老連隊的傳統(tǒng)怎么會錯！”
比拼較勁的背后，是對老連隊老傳統(tǒng)的懷念與堅持。有的想在點名時先呼點老連隊的戰(zhàn)斗英雄，他們忘不了胸膛劇烈起伏熱血澎湃的集體答“到”；有的想唱老連歌《攀枝花下》，那悠揚深沉的旋律讓他們充滿力量；有的希望發(fā)揚老連隊的精神傳統(tǒng)，在他們擅長的領域再立新功……
“拳頭都沒攥緊，力量從哪里來？”走上連長崗位，本想放開手腳大干一場的孫圣鑒發(fā)現(xiàn)，連隊距離先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個深夜，孫圣鑒眉頭緊蹙陷入深思：這些特色鮮明的兵，到底該怎么帶？
尋 找
“大家口中的‘我們連’，開始越來越多代表新連隊”
“新時代要有新面貌，新征程要有新作為。”深入學習黨的二十大精神，指導員劉洋回憶起連隊凝心聚力的過程，感慨地說，“新面貌既不是標新立異的‘新’，也不是喜新厭舊的‘新’。”
有段時間，上級要求連隊總結提出新的連魂。有人提議從每個老連隊的連魂中各取一句，有人甚至想直接沿用老連隊的連魂：“不管在哪個時代都適用，一個字也不用改。”一些新進連隊的官兵則認為：“是時候開啟新篇章了。”對于連隊第二任指導員劉洋來說，他從未經(jīng)歷過這般“怎么選都不對”的局面。
“方向有分歧，越往前走只會越疏遠。”那時，新疆軍區(qū)保衛(wèi)處處長秦彥波正在該連掛鉤幫建，劉洋主動找到秦彥波一起商量對策。秦彥波在基層工作時遇到過相似的難題，他認為，“破局的關鍵在于如何把官兵們快速引上同一條路”。
秦彥波與劉洋把這個過程首先定義為“尋找”：如果能從源頭上找到3個連隊的交匯點，統(tǒng)一思想的工作會好做很多。除了和骨干們交流，他們翻閱了大量有關連隊前身的歷史資料，還給3個老連隊打去30多個電話，甚至找到了曾經(jīng)負責撰寫連史的文書。終于，一個熟悉的地名闖入眼簾，劉洋騰地一下從座位上蹦起來。
那年，來自不同步兵師的3個老連隊奉命組建偵察大隊開赴前線，共同參加過大小幾十場戰(zhàn)斗。“當年，我們的先輩共同經(jīng)歷過生死。”劉洋激動地在筆記本上整理連隊歷史脈絡，“還有哪一種感情比生死相依更難能可貴、更讓人懷念？”
順著這條線索，劉洋梳理了一本小冊子，取名“那些一起戰(zhàn)斗的日子”。
實際上，劉洋不光講給連隊官兵聽，還把這些故事串成一條主線帶上“獵隼講堂”——一堂由部隊官兵自己開辦的群眾性自我教育課堂，目的是讓所有人都了解并認可這個連隊從哪里來。
找到一脈相承的歷史支點，似乎為這個新連隊注入了磨合的潤滑劑，劉洋明顯感到現(xiàn)實生活中連隊氣氛產(chǎn)生了一些變化。劉偉發(fā)現(xiàn)，“大家口中的‘我們連’，開始越來越多代表新連隊。”
連長孫圣鑒同樣在尋找。
2018年10月，旅里組織崗位練兵比武競賽，連隊的總評成績僅排第5名。對于這個誕生在光環(huán)中的種子隊伍，這樣的成績讓人難以接受。連隊氣氛也一下子消沉下來，無形的壓力堵在官兵胸口，誰也不愿多說什么。當然，爭執(zhí)和較勁也少了。“連隊都被看不起，爭個高低給誰看。”董長紅說，“大家沒了銳氣，因為心里沒有底氣。”
令連長孫圣鑒欣慰的是，比武失利讓他們找到了那個最大公約數(shù)，“大家互不相讓的背后，是對榮譽和勝利的渴望”。孫圣鑒在各種場合反復講，先輩們延續(xù)了幾十年的共同價值追求，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價值取向。
沒過多久，部隊迎來高原演訓任務。李龍、劉偉、董長紅幾乎同一時間找到孫圣鑒，他們不想錯過這個翻身的良機。憑借最早遞交請戰(zhàn)書、最快完成物資準備、最先收攏人員，連隊順利拿下任務名額。
車隊行駛在蜿蜒的天路上。車外是刀削斧鑿的峭壁和深不可測的懸崖，風雪交加，官兵們在車廂里緊緊貼在一起。下達坂的路上，一個大角度轉彎處出現(xiàn)塌方。要在預定時間到達任務地點，必須盡快清理凍土。十字鎬掄下去像砸在鐵塊上，很多第一次上高原的戰(zhàn)士，忍受著高原反應的折磨跪在地上刨、趴在土里挖。
孫圣鑒呼吸越來越困難，喉嚨像火燒一樣。但他發(fā)現(xiàn)大家不再劃分陣地，不再分你我他，而是相互支持，齊心協(xié)力。斷斷續(xù)續(xù)挖了近3個小時，挖出最后一鍬土，孫圣鑒累得癱倒在地上，心里卻樂開了花。
演訓的結局很圓滿。對于這支紅色血脈來說，找到源頭和出口，其他的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任務圓滿完成，全旅官兵在營門口敲鑼打鼓歡迎他們歸來。
那一刻，似乎是這個連的“新生”。
如今走進連隊大門，“敢為人先，敢挑重擔，敢打硬仗”幾個大字鐫刻在墻上——這是他們的新連魂。
“一切都指向未來，我們要確保能打贏！”孫圣鑒篤定地說。
融 合
“我們的光榮傳統(tǒng)是打贏，我們開創(chuàng)的未來也必須要打贏”
潛伏，等待。當星辰綴滿夜幕，一級上士劉偉和戰(zhàn)友薛長明默契地對視一眼：“時機到了！”
在今年年初組織的一次對抗演練中，劉偉、薛長明負責“誘敵深入”。兩人迅速脫離伏擊隊伍，徑直鉆入藍軍分隊陣地。遠遠聽見藍軍分隊的腳步聲，劉偉猛地抬手給出“停”的手勢，兩人順勢趴下與戈壁融為一體。對聲音極為敏感，是“夜老虎連”的看家本領。
一個眼神，薛長明突然從地上彈起，腳步越來越遠，步子卻越來越重。薛長明的老連隊叫“鋼鐵堡壘偵察連”，“誘敵深入”這個戰(zhàn)術，他們早已形成肌肉記憶。
聽見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劉偉知道對手上鉤了，一個反身彈起，為薛長明在前方開道。地勢越跑越低，道路愈發(fā)狹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束光，接著是山坡上一簇簇光點。對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落入劉偉他們的伏擊圈。
結合老連隊作戰(zhàn)傳統(tǒng)創(chuàng)造的“夜間誘敵伏擊”戰(zhàn)術，讓人防不勝防。連長對任務完成情況表示高度肯定。劉偉伸手擦了擦汗，黝黑的臉上露出笑意：“不搗鼓出一些新戰(zhàn)術，我們來這里還有啥意義？”
劉偉口中的“搗鼓出一些新戰(zhàn)術”，背后正是適應軍事變革的訓練轉型。連隊剛成立時，劉偉還并不理解，自己為啥會和其他兩個英雄連隊的官兵組建成新連隊。他覺得作為“夜老虎連”的老兵，憑借“夜間作戰(zhàn)”這一強項，足夠“一招鮮，吃遍天”。
直到那年的偵察兵比武，他遇上了老連隊，遇上了他曾經(jīng)帶過的兵——王浩。比武中，彼此用的戰(zhàn)術戰(zhàn)法幾乎一樣，劉偉絞盡腦汁也未占得絲毫便宜。臨別前，劉偉本來想好好夸夸他的兵，卻被王浩一句無心的話噎了回去：“要不有機會回來吧！”
那一刻，劉偉才發(fā)現(xiàn)，他確實沒變，一樣的戰(zhàn)術、熟悉的套路、相同的手段。回到宿舍，他怔怔地坐著一動不動，絞盡腦汁尋找來到新連隊新戰(zhàn)位的意義，困惑與焦慮從心底涌上心頭。
“全連集合！”窗外的哨聲一下子讓劉偉驚醒。隊列前，孫圣鑒宣布了一項新的學習任務。這可把劉偉這個只有高中文憑的老班長唬住了。過去偵察兵全是靠兩條腿跑出來的，這回換成燈下苦讀一下子還真沒底。
對于零基礎的官兵來說，死記硬背就是捷徑。大學生士兵劉秋桐記得，在不大的俱樂部里，大家把桌子搬來拼在一起，面對面坐下，一對一相互督促，照著書上一頁一頁學。年底的考核演練中，劉偉熟練地使用學到的新知識，受到上級稱贊。
越來越多新的訓練課目和前所未有的困難挑戰(zhàn)，如今都被他們變成了戰(zhàn)斗力新的增長點。在這個過程中，很多人和劉偉一樣開始審視自己：千里迢迢來到新戰(zhàn)位，到底為了啥？
“為了打贏！”劉偉的話，是連隊官兵共同的心聲，“我們的光榮傳統(tǒng)是打贏，我們開創(chuàng)的未來也必須要打贏！”
在對歷史與未來辯證認識的過程中，連隊官兵緊緊地擰成一股繩，在紅色基因互學共傳中攜手共進，在使命擔當?shù)臓恳聞?chuàng)造新的歷史。連隊組建以來，他們出色完成10余次演訓任務，穩(wěn)坐全旅比武前三名。
“創(chuàng)造新陸地的，不是那滾滾的波浪，而是它底下細小的泥沙。”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劉洋作為營里推薦的優(yōu)秀政治教員登上全旅“強軍故事會”擂臺，他把親身經(jīng)歷帶到了課堂：“把創(chuàng)造歷史的主體賦予我們自己，堅定不移聽黨話、跟黨走，敢想敢為，腳踏實地，在各自崗位履好職、盡好責，我們就一定能如期實現(xiàn)建軍一百年奮斗目標！”（張坤堂 董浩 湯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