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稍微懂得點文學創(chuàng)作常識者都知道，每一位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不是按照固定的流程機械化地生產出來的。散文寫作與小說寫作不同，小說寫作中的短篇、中篇和長篇又有所不同，即使是同一種類中的一篇與另一篇、一部與另一部也會有所不同。寫作是一種高智商的腦力勞動，不同作家的愛好與習慣不同，每個人都有著與他人不同的獨特之處，相互之間千差萬別。撰寫一個作家尤其是有可能成為研究對象的著名作家的經歷，就是要寫出這種不同，而且必須嚴格遵循真實的原則。這樣才有可能使當今或將來的文藝理論家，以此為據研究得出正確的結論，否則就可能把研究引入歧途，甚至有損于反映作家的才能和創(chuàng)造性。
丹萌在《賈平凹透視》“寫作著是永遠的快活”一章中寫道：“因為和平凹比較熟悉，對他的思維方式也比較了解，尤其是有些作品，對其從生活素材到藝術創(chuàng)造之間的過渡過程非常熟悉，所以理解就不同了。再用蒸饅頭的例子，別人看到的是賈平凹蒸好的饅頭，而我和孫見喜等幾位熟悉的朋友卻常常看到他是怎樣和面，怎樣用酵，怎樣使堿，怎樣揉搓，又蒸了多長時間才揭籠的。所以一鍋子饃出來，別人只能感到蒸得好與不好，我們卻知道他為什么蒸好了和為什么沒蒸好。”應當說這是讀者通過熟悉賈平凹的紀實文學作品作者，最想要知道的內容，也是想要知道的所有作家的“秘密”。
似乎已經形成為專門學科的《紅樓夢》研究，多少年來無數紅學家正是圍繞著曹雪芹為什么要寫《紅樓夢》，其素材來源于哪里，想要反映什么說明什么，是怎樣含辛茹苦構筑出來這么一部宏篇巨著的等等問題，在浩如煙海的故紙堆中尋找證據，旁證索引，提出自己的觀點和說法，至今仍然難以形成公認的系統(tǒng)結論來。我閱讀過著名作家劉心武最新研究《紅樓夢》成果的文章，其中說到具有貴族氣質的秦可卿是乾隆皇帝流落在民間的女兒，盡管羅列了種種證據卻仍然讓人半信半疑。還有說賈寶玉是同性戀，是從《紅樓夢》書中文字窺視和分析而來，同樣是似是而非。至于說到曹雪芹曾經有過的鼎盛至極的家世從興旺到沒落，是曹雪芹因此而熟悉封建家族生活，擁有大量的素材，從而激發(fā)了曹雪芹寫作《紅樓夢》的靈感，倒是讓人覺得有一定的道理。總之，對于《紅樓夢》從生活到藝術的過程，連續(xù)幾代人數以百計的專家學者進行過不懈的努力，至今都沒有理出一條清晰的路子來。
還有對中國現代著名作家巴金的研究，其成名作《激流三部曲》的《家》、《春》、《秋》，描寫的是在中國歷史轉折時期風起云涌的動蕩時代中，封建大家庭高家四代人的生活，記述了一個封建大家庭走向分化與衰落，青年一代沖破封建宗法束縛，走向新生活的過程。有研究者稱“凝聚著巴金的經歷和感情的《激流三部曲》，是巴金在堅實的生活基礎上進行藝術創(chuàng)造的結果。題材的熟悉，感受的深切，愛憎的鮮明，為巴金得心應手地發(fā)揮自己卓越的藝術才能，提供了廣闊的天地”。但是巴金是怎樣從自己的親身經歷中得到啟示，然后升華思想謀篇構思，最終寫成這么一組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占有極其重要地位的精品佳作，仍然只能讓人們去想象，沒有人具體地把它敘述出來。
這就是說，要想真正把一個作家成功的作品從生活到藝術的全過程講清楚是多么的不容易!對于賈平凹的中篇小說《雞窩洼人家》，孫見喜和丹萌都似乎在進行著這種努力。先行一步的孫見喜是把作品中寫到的一切還原到生活中去，為此而編造了事實的原本真相。丹萌10年后寫作《賈平凹透視》，幾乎原封不動地把孫見喜的“創(chuàng)造”照抄了過來。我作為當事者之一，至今對于當年的記憶不敢說絕對無誤，但 是其基本事實卻是準確的。丹萌是個有名的馬大哈，但是決不會把當時的情形忘得一干二凈，完全認同孫見喜的編造。我猜想丹萌是覺得這樣寫，真有點像他在《賈平凹透視》中所言，用蒸饅頭為例，他和孫見喜等幾位熟悉的朋友能夠常常看到賈平凹“是怎樣和面，怎樣用酵，怎樣使堿，怎樣揉搓，又蒸了多長時間才揭籠的”，便就囫圇吞棗地移植到自己的作品中來。或者說是因為孫見喜已經這樣寫了，因為是知己朋友，他不好站出來公開糾正。更何況孫見喜這樣寫，倒是很切合他所謂的“蒸饅頭理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