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束胡同游,坐在后海邊上。阿多尼斯嘟囔著,他有很多詩句在大腦中閃現(xiàn),到底想了什么,他說要保守秘密。他還說,幾天的北京之行,他對中國有點失望,問他失望在哪里?他同樣說,保守秘密,“但我依然對中國友好。”在后海邊,詩人阿多尼斯接受了早報記者專訪。
阿多尼斯是當代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也是思想家,他用最深沉的筆墨批判阿拉伯社會文化,同時對西方社會和宗教的批判也毫不留情。“寫詩時,我讓理性和邏輯沉睡;思考時,我讓感情入眠。”阿多尼斯這樣描述自己。
這是79歲的阿多尼斯,帶著響亮而青春的名字,任由狂亂的灰白長發(fā),泛舊的紅色圍巾,襯托明潔的雙目。3月15日下午,這個活生生的智者,阿拉伯世界的頭號大詩人在北京外國語大學為中國讀者朗誦了他的詩作。
相較他以前的朗誦錄像,此次阿多尼斯要內(nèi)斂得多,然而他的朗讀,加上阿拉伯語特有的喉音與顫音,仍然極富感染力。當天先后登臺朗誦阿多尼斯詩作的,還有數(shù)位中國詩人和學者:旅英詩人楊煉、阿拉伯文學研究會會長仲躋昆、詩歌翻譯家樹才以及《世界文學》副主編高興。在北外學習過阿拉伯語的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何炅也中途入場,以漢語朗誦阿翁的短章。
阿多尼斯以所著的20余部詩集,對阿拉伯語詩歌做出了革命性貢獻。他將現(xiàn)代主義的形式創(chuàng)新與阿拉伯傳統(tǒng)詩歌的蘇菲神秘主義氣質(zhì)結(jié)合,創(chuàng)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語言、句式和風格,所表達的情感也全然屬于現(xiàn)代。世所公認,阿多尼斯之于阿拉伯現(xiàn)代詩歌,恰如艾略特在現(xiàn)代英語詩歌中的地位。故而自2005年起,他連續(xù)四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與訪華同步,譯林出版社出版了他的首本中文詩選《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北京外國語大學的薛慶國教授從阿翁17部詩集中精選作品65首譯成,他警告讀者:“阿多尼斯的詩歌屬陽春白雪,知音主要是文化水準較高的詩歌愛好者。”
他的詩初讀平淡,細讀可以回腸。他既非控訴,也不要謳歌,正如他本人對詩歌所下的定義:“詩歌即提問,它總在引發(fā)另一個提問。”他另有更明確的表述:“阿拉伯詩歌的現(xiàn)代性在于一種考問,以此探究詩歌的語言,開辟新的寫作嘗試。寫作因此不斷將阿拉伯文明推入疑問,同時亦將自身推入疑問。”
他筆下不只有自由與孤獨、祖國與母語,還反復寫到光明與黑暗、生命與死亡。每每在格言式的句子出現(xiàn)時,則不免讓人想起紀伯倫,比如:“現(xiàn)在我明白了:/ 為什么那些只夢見光明的人,/ 有時候也會贊美黑暗。”
已故的愛德華·薩義德說過,阿多尼斯乃“當今最大膽、最引人注目的阿拉伯詩人”。而這句話顯然在很大程度上指涉阿多尼斯的政治姿態(tài)。
“寫詩時理性沉睡,思考時感情入眠”
談詩歌:讀者減少不是詩的錯,是當代文化的過錯。
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你覺得獲獎對阿拉伯世界意味著什么?
阿多尼斯:我確實是每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但我個人對此并不關(guān)心,我關(guān)心的是繼續(xù)寫詩、創(chuàng)作。既然我對自己能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非常懷疑,我也不會去假設(shè)獲獎對阿拉伯的意義。
你的寫詩才能從何而來?
阿多尼斯:詩心、詩歌是天賦,是與生俱來的。詩歌是天生的,不需要學習,但要讓詩歌更加豐富、更有哲理、思想和內(nèi)涵,那還是需要通過學習和積淀文化才可以。詩歌就像愛情,愛情不需要學習。詩歌也學不會。
直到現(xiàn)在,我還有旺盛的創(chuàng)作力,這首先來自我對文化的理解和追求。一般人創(chuàng)造詩歌的題材,大部分是愛情等抒情方面,但如果沒有文化積淀特別是自己對周圍、對世界的個人理解,那詩心會慢慢衰退。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世界的理解、個人文化積淀也在不斷加深,我的詩歌和視野現(xiàn)在更加開闊,對世界的理解也更加完整。年輕時,寫詩就像一眼泉水,詩句自己涓涓流出;而現(xiàn)在,寫詩就像挖井,不斷往下挖,井水才能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