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北京9月26日電題:從6平米到6000平米,秦思源的“中國聲音”之旅
作者甘甜 翟璐 郝云暉
雖說“五十知天命”,秦思源卻還在為未知的明天焦慮、忙碌。
這個長著外國人面孔、講著一口京腔的中英混血兒,曾為北京史家胡同博物館,籌備了一間6平米的聲音展室。
近十年過去,收集的聲音多了,工作地點轉到了宋莊6000平米的聲音藝術博物館,操心的事也隨之翻了番。秦思源的“中國聲音”之旅,正待開啟新的一程。
秦思源。中新網記者 翟璐 攝走出北京胡同
從6平米到6000平米
走進北京宋莊潞苑北大街和徐宋路交叉路口東北角的聲音藝術博物館,清脆的“哐哐”聲夾雜低沉的“咚咚”聲,工人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施工,為秋季對外開放做最后準備。
作為博物館的主要籌備者之一,秦思源心里的弦,已不知緊繃了多久:盯著博物館的裝修設計,開會討論展覽策劃,擔憂著開館后的觀眾反應和資金運營……
“做一個新的東西,未知因素非常多。只能在運營過程中,慢慢去解決問題,化解焦慮。”
與史家胡同博物館里6平米的展室相比,聲音藝術博物館的建筑面積達6000平米,展陳內容也更加豐富,包括“老北京聲音”“大自然的聲音”“語言”“音樂”“聲音的原理”,以及“聲音與情感”六大主題。
其中一個展館已擺上琳瑯滿目的老北京物件,單是鴿哨就有好幾種樣式——“豆汁焦圈鐘鼓樓,藍天白云鴿子哨”,大大小小的鴿哨、高低不同的哨音。
這是秦思源記憶中的“北京聲音”,更是他收集“中國聲音”的初始站。
北京宋莊聲音藝術博物館內展陳的鴿哨。中新網記者 翟璐 攝打卡中國行
記錄生活和文化
“在您看來,‘中國聲音’究竟是什么呢?”
“這個沒有具體答案。因為中國那么大。”
定居中國數年來,秦思源走過北京城,遠赴西南山陲,又輾轉山西太原,陸續(xù)收集了大約五六百條聲音。其中,四川理塘縣的聲音,令他記憶猶新。
2019年7月,秦思源首次踏上海拔4000多米的理塘縣,為理塘喜馬拉雅聲音博物館收集當地生活和文化的聲音。盡管只呆了一周時間,在當地朋友的帶路下,還算收獲頗豐,“有時候回酒店很累,還有高原反應,所以直接躺床睡覺”。
那時候,村民們總能看見一個瘦小的外國人,頭戴耳機、手舉麥克風,穿過寺廟長廊,記錄著轉經筒發(fā)出的“叮—叮—”的清亮響聲;
農田里,原本非常害羞拒絕拍攝的村民,在秦思源的勸說下,最終同意錄音,一邊收割藥材一邊高歌,“樸實自然的歌聲跟環(huán)境融為一體”;
婚禮上,一群藏族男人們更是沖著錄制鏡頭,大聲唱起熱鬧歡樂的祝酒歌,盡管他們手里都只拿著礦泉水瓶。
秦思源在北京宋莊聲音藝術博物館老北京文化展覽室。中新網記者 翟璐 攝聆聽的力量
一封永遠不會拆開的“信”
以聲為筆,存在便有了具像化的憑證。哪怕有時候,這樣的證明信,可能永遠不會對外拆封、流傳。
比如天葬。這是藏區(qū)眾多喪葬習俗中最流行、占主導地位的葬俗,也是秦思源理塘之行希望錄制的聲音之一。盡管外出錄音前會做好規(guī)劃,還是難免遭遇波折和掙扎。
當時,直到行程最后一天,秦思源都沒有收到舉辦天葬的通知。說到此,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后接著說道,“我也不能希望有這種事(發(fā)生),是吧?所以我就放棄了。”
沒想到的是,負責天葬的師傅晚些時候突然打電話說他已經到達天葬場。秦思源一行又隨即趕往現(xiàn)場,全程錄制。
“這些(聲音)當然不能拿去使用,但你可以保留下來,比如放在檔案館里,作為重要資料。去聆聽它。”
聲音也可以好玩兒
用“古音”架起時間隧道
不過,錄音本身并不算藝術,秦思源強調。“(展覽上)放點聲音,只是一個背景音。我不這么玩兒。我會根據項目場地或展覽元素和主題進行創(chuàng)造。”
近年來,中國當代藝術日益活躍,秦思源帶著自己的聲音藝術作品參加了不少展覽。2021年7月, 為長江美術館主辦的“原音:太原的地方聲景”項目所創(chuàng)作的《時言》,是他的一件滿意之作。
秦思源特地邀請了山西文學專家和中國歷史語言學家用相對應時代的“古音”,朗讀唐朝至清朝經典文學作品中的段落,并選在太原一處類似天井的空間內,呈現(xiàn)這件作品。“古音”繞耳,仿佛架起了一條溝通古今中外的“時間隧道”。
在英國愛丁堡出生長大的秦思源,何以想到用“古音”代表山西的聲音?
他回憶說,是一場關于山西文化的講座給了啟發(fā),“山西歷史上有那么多文豪,如果還原他們的古音,這就有點意思了。”
圖為秦思源在北京宋莊聲音藝術博物館內的一間展覽室。人們坐在不同的椅子上,會聽見不同的聲音。中新網記者 翟璐 攝“中國聲音”之旅
新的路途、新的體驗
聲有形,承載著個人成長的歷史,稍稍一瞥盡是哀樂衰興。聲亦無形,不同的“玩兒法”,通向未知的新體驗。
對于秦思源來說,當他重錄那些“已經或正在消失的聲音”時——院門口的叫賣聲、出租車帶有嘀嗒韻律的計價響聲——關于“家”的記憶就會從大腦深處被調動出來。
1979年,秦思源的母親帶著他從英國回到中國居住,那時候的北京“幾乎沒有高樓,就像是一個村”。后來除了因為考大學沒有回來,“我?guī)缀趺恳荒甓甲≡谶@兒。北京的發(fā)展我都有見證。這里,是我唯一的家。”
當然,回看記憶中的聲音,秦思源坦言,自然有“好的聲音”也有“壞的聲音”。而面對現(xiàn)代化浪潮的持續(xù)沖擊,人們究竟應當如何對待這些聲音以及與之相伴的失與得,他希望,自己所做的工作,能夠為這方面的思考提供更多線索。
隨著立秋過去,聲音藝術博物館進入最后的緊張籌備,秦思源的這趟“中國聲音”之旅,也即將開始新的一程。
那里不再只記錄過去的聲音,更多的是試圖打造出不同的、寓教于樂的沉浸式展覽,“給人們新的體驗,以及新的理解和感受世界的方法。這樣的一座新的博物館才有意義。”秦思源強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