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wǎng)北京7月22日電(劉越)“你看，每一棵裹著紅布的松樹，就是我們那17位先輩種下的松樹。”
瑞金市黃沙村華屋后山，青山凝碧，林海奔騰。在黃沙村黨支部書記兼村委會主任華盛的帶領下，“而今邁步從頭越——長征路上學黨史”采訪團的記者們拾級而上，來到半山腰的紀念亭前。
肅穆莊嚴的氛圍下，眾人排成三列，鞠躬致敬。亭中，華屋烈士革命紀念碑默然矗立，碑上火紅的五角星熠熠生輝。碑下，兩束花并一本書映入眼簾，華盛告訴記者，這是前段時間來緬懷烈士的游人留下的“禮物”。
記者湊近端詳，花是黃白菊花，書的封皮上則寫著一行字——《可愛的中國》。
華屋革命烈士紀念碑。劉越 攝青松下 十七烈士永恒守護家鄉(xiāng)
黃沙村，是遠近聞名的紅軍村。
20世紀三十年代初，在反“圍剿”過程中，蘇維埃政府多次開展擴紅運動，動員蘇區(qū)青壯年參軍參戰(zhàn)。彼時僅有500人口的黃沙村，就有106人參與長征。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蘇區(qū)時期，黃沙村人民捐獻稻谷等1560擔，購買公債9600元，其中華屋人民捐獻稻谷300余擔，豆類4000余斤，銀元1400余塊。
華屋是一個典型的客家村落，以華為姓，圍屋而居。1930年，華屋人華質(zhì)彬、華欽梁、華欽材投身紅軍，離別之際，他們每人在后山種下一棵松樹——這是華屋人的習俗，在墓地兩旁種上松柏，寓意永垂不朽、子孫綿延。
此后，應征入伍的華屋漢子們，都會來后山種下一棵松樹。1932年，戰(zhàn)事緊迫，年僅13歲的華崇宜，毅然加入?yún)④娦辛小＠蟻淼米拥母改鸽m然萬般不舍，但還是老淚縱橫送別幼子。稚氣未脫的華崇宜揮別親人，跟隨哥哥們踏上漫漫長征路。
華屋后山，紅軍烈士紀念亭。劉越 攝從1930到1934年，當時僅43戶人家的華屋，先后有17位青壯年加入紅軍隊伍。從最初的零星幾棵，到后來的郁郁蔥蔥，17棵松樹逐漸矗立成林。而17位青年，則帶著家人的期盼與囑托，立下誓言：生則歸鄉(xiāng)盡孝，死則松柏常青。如若有人犧牲，活著的人要為陣亡的兄弟孝親敬老。
可他們一個都沒活下來。
“這17位戰(zhàn)士全部犧牲了。”華盛沉默了一瞬，他的小爺爺也是烈士之一。“當年我小爺爺參軍的時候，只有15歲。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哪里犧牲，我們當?shù)氐臋n案記載里，只有一句‘北上無音訊’。”
“一位烈士離家時，兒子才9歲；另一位烈士參軍時，妻子懷有九個月的身孕。”華盛告訴記者，大部分的烈士彼時還未成家。他們犧牲后，村里的叔伯兄弟把孩子過繼到他們名下，延續(xù)香火。
石碑上，刻著烈士“華崇宜”的生平。劉越 攝“華崇宜，男，1919年生，紅一軍團戰(zhàn)士，1932年參加紅軍，1934年10月隨部長征，長征途中犧牲”——華屋后山上，這樣的石碑有17座。松樹枝繁葉茂，種樹人卻杳無音訊，從未歸來。
他們倒在黎明前的漫漫長夜中，未曾得見革命勝利的曙光。因此，他們沒有墓，這17棵松樹便是他們的“墓”。青松挺拔，喻其忠貞不渝，寧折不彎，是他們革命精神的生動寫照。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斗轉(zhuǎn)星移九十年，青山上的松樹，已經(jīng)很高很高了。
青松下 兩代掃墓人的守望
華屋后人，對這17位烈士都有著非同尋常的深刻情懷。
一位叫華六慶的烈士后人告訴記者，村中鄰里關系和諧，家家戶戶都對烈士遺屬多有幫襯。每年清明，男女老少還會一齊出動上山，集體給烈士掃墓。
“我爺爺叫華欽侖。父親說，我爺爺是個鄉(xiāng)里有名的文化人。他去參軍后，奶奶帶著三個小孩，特別辛苦。”
華屋后山，一條小道通往紀念亭。劉越 攝華六慶的父親叫華崇泉。歲月更迭，北上打“白狗子”的華欽侖一去不復返，流著鼻涕滿地撒歡的小娃娃長大成家，子孫滿堂。青松越來越高，他也越來越老。數(shù)十載春秋未曾謀面的父親在何處長眠？華崇泉不知道。
在每一個晴好的日子里，他都要帶著孩子上山，給父親的青松拔拔草，和父親說說話。家里有喜事發(fā)生時，他也會在飯桌上多添一副碗筷，一家人整整齊齊，團團圓圓。
再后來，華崇泉也不在了。
掃墓人換成了華六慶。香燭紙錢，肉食鮮果，每年的大年初一和清明，華六慶都會來到爺爺?shù)乃蓸淝埃逡槐疲L灑大地，告慰英魂：您的曾孫輩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大家都很好咧！
“大家都很好”，這句樸實無華的話語，或許是對曾經(jīng)投身革命、流血犧牲的先輩們，最好的慰藉。如今，站在紀念亭前回望，一棟棟白墻黛瓦的客家小樓拔地而起，綠樹成蔭，阡陌交通，人人怡然自樂。
青松挺且直，云海翻騰中高高矗立，替未能歸家的烈士俯瞰如今舊貌換新顏的華屋，俯瞰最可愛的中國。
從華屋后山望去，一排客家小樓拔地而起。劉越 攝青松下 華屋人的發(fā)展與輝煌
“以前的華屋，窮啊！”
今年58歲的華六慶深有感觸。在他的記憶里，以前條件艱苦，大家住的都是土坯房，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了2013年左右，政府鼓勵大家建新房，12萬就可以建起一座漂亮的客家小樓，所有的外墻裝修和水電路都由政府配套完善。
“沒錢建房子的村民，還可以跟政府貸款。我哥哥、叔叔家都貸款蓋了房，連利息都不用負擔，全部由政府墊付。”
華六慶如今承包了十余畝蔬菜大棚，種植苦瓜、葫蘆瓜等多種蔬菜，和妻子一同打理。他告訴記者，村里的大棚種植頗具規(guī)模，銷售渠道也已經(jīng)打通，很多攤販、超市直接過來下單，村民只需要打包好運到市場。
華屋小組村貌，蔬菜大棚整齊排列。劉越 攝“一年收入可以達到10多萬，還供出了兩個大學生。”這位紅軍后人靦腆一笑：“感謝黨和政府，我們要把菜種好，把日子過好。”
華六慶是黃沙村中千千萬萬農(nóng)戶的縮影。華盛回憶，昔日的華屋小組，五保戶、低保戶等群體占比近半，居住條件簡陋，基礎設施匱乏，產(chǎn)業(yè)單一。而整個黃沙村年人均純收入僅2230元，村民生活艱難。
近年來，《國務院關于支持贛南等原中央蘇區(qū)振興發(fā)展的若干意見》等政策出臺，黃沙村迎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機遇。華屋人自力更生，實現(xiàn)了三大夢想：宜居夢——告別土坯房，住進小洋樓；致富夢——產(chǎn)業(yè)發(fā)展多元化，小車入戶，生活富足；健康夢——基礎設施完善，醫(yī)療條件改善，幸福指數(shù)飆升。
一棟客家小樓上，畫著“十七棵松”的故事。劉越 攝“這幾年村里大力發(fā)展毛竹、油茶、蔬菜、蜜蜂養(yǎng)殖、鄉(xiāng)村旅游等特色產(chǎn)業(yè)，加大基礎設施投入。去年，村民人均年收入比起10來年前翻了整整10倍。村民的精神面貌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華屋小組，乃至黃沙村的蝶變，是黨的富民政策生動實踐的縮影，是人民群眾艱苦奮斗、自強不息精神的真實寫照。如今，華屋已成為黨性教育、革命傳統(tǒng)教育的重要基地，吸引著八方來客，向世界展示中國鄉(xiāng)村振興的磅礴力量與美好前景。
英雄的人民創(chuàng)造英雄的歷史。從浴血奮戰(zhàn)到歲月靜好，17棵青松靜默守護足下的土地，無聲的愛，只為最可愛的中國。而在革命先輩紅色精神的灌溉下，紅色基因也代代相傳。華盛不無驕傲地告訴記者，“從17位烈士開始，我們?nèi)A屋幾乎每一代都有人參軍。希望他們未來能夠回報家鄉(xiāng)，回報祖國。”
粗壯的老松旁，一棵小松樹正在茁壯成長。劉越 攝下山路上，記者且行且觀。每一棵虬根百曲的老樹旁，總有幾株初初長成的小青松作伴。(完)